经过周钢苦口婆心的开导之后，二黑徐乐彻底地不开口了。

缉毒警们用嘲笑的眼光，漠视着大案队的刑警急赤白脸地表演。这是缉毒处的地盘，刑警们抱着专业刑侦者的姿态在这里耀武扬威，同样身穿警服的缉毒警们当然是很看不惯。周铁早上出差了，当值的金鑫就成了这座“山头儿”上的大王，他捂着刚做完手术还没有拆线的屁股，把大案队长周钢给请到了审讯室外。

“周哥，我觉得你们这样整恐怕不行。”

“我们不行，你行？”

周钢正被二黑徐乐耗得心烦意乱，所以他对这位资历浅薄的年轻缉毒警很是不以为然。

“周哥，我倒真有个好办法，你们不妨试试。”

“这小子现在在玩装死，这说明我们已经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现在我们再跟他来上三天三夜的人海战术、轮番熬鹰，这小子的意志力迟早都得彻底崩溃，老实交待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周钢很不耐烦地转身就要回审讯室。

“周哥,我用不了三天三夜，就有办法让他招供！”

金鑫本身就是个不甘示弱天生爱钻牛犄角的倔主儿，受到了周钢的蔑视之后，他立马就显得有些意气用事起来。

周钢瞥了一眼金鑫，缓和了一些口气，但他的话仍然是一种教育下属的强硬语调。

“我说兄弟，你们缉毒的那点儿事不是已经都落实了嘛，你就别咸吃萝卜操那份闲心了，我们现在要问的都是杀人大案，而且还不止一起，再说当初这徐乐也是我们为了配合你们才故意放的。行了兄弟，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嘿！”

周钢的这句话顿时激起了金鑫的强烈不满，所以，他跟着的话也就特别地矫情。

“现在什么事都得讲个科学、讲究个效率，你们要是愿意这样瞎耽误工夫，那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喜欢咬着自己的尾巴愣拽呢！”

周钢的嗓门也被刺激得提高了八度，他干了这么多年刑警队的领导，还没有哪个小警察敢这么顶撞过他。

“我说你们俩跟这争什么哪？”

听见动静的大案队教导员手扶着眼镜也走了出来。

“这小子说他有办法让徐乐那小子开口，你信吗？”

“我是缉毒二队队长，我叫金鑫，怎么我也成小子了？”

教导员被这两个倔人给逗乐了，他拍了拍金鑫起伏的肩膀，示意这个年轻人少说两句，然后也冲着周钢递过去了一个默契的眼色。

“老周，我们应该听听这位年轻人的意见。”

见周钢不置可否，他又用力地拍了一下金鑫。

“说吧，说说你的想法！”

其实金鑫叫出周钢的另一半原因是出于热心肠，他真不想坐在一边看刑警们的笑话。再者，缉毒处里确实有一位玩心理学的老警察刚从河北省的一个专业培训班结业，整天跟大伙聊催眠术，把心理诱导用于审讯的技术吹得神忽其神。所以，金鑫就把这位“审讯专家”给搬了出来，让周钢和教导员还有那帮自命不凡的刑警们开开眼界。

“这活儿你们交到他手里，肯定没有问题！”

金鑫把那位面相忠厚的老警察推到了前面。

“那就让他试试吧！”

周钢点了头，教导员就先行进屋去做了安排。

少顷，审讯室里突然响起了轻音乐和大海的浪涛之声。二黑徐乐像触了电一样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正在一点点地贴近他的脸颊，这个人面带微笑，厚厚的嘴唇不住翕动。

“朋友，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我现在帮助你放松神经，让你休息一下……”

徐乐不由得使劲皱起了眉头。

“现在你要听我的命令：头发睡吧……”

徐乐瞪大了一双眼睛。

“眉毛也睡吧，脑门子也累了，鼻子也躺下，你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闭上吧，还有耳朵和嘴巴……”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目下，催眠术渐渐地发挥了作用，老警察的语调也越发地飘忽不定，就像是一个作法的半仙。

“你多年不见的好朋友看你来了，有什么心里话就对他说吧，他也为你带来了最好的消息，你们就这样安静地聊聊吧。”

老警察朝着刑警们招了一下手，教导员蹑手蹑脚地摸了过来。

“徐乐，你好啊！”

“你是谁呀？”

徐乐竟然呢喃着和教导员接上了话。

“我是你的好朋友呀。”

“你谁呀？”

教导员冲着老警察挑起了大拇指，却也并没有中断与二黑徐乐的交流。

“我是和你一起发小儿玩大的好哥们儿啊！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你是……”

“二黑，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你再好好听听，听出我是谁了吗？”

“你是地安门的狗剩子张……”

“对呀对呀，我是张狗剩子，我从地安门过来看你来了。”

像二黑这路子人有个叫狗剩子的朋友并不稀奇，所以教导员立即随声附和。

“对不起啊，刚才有张大驴脸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我还以为是谁跟我开玩笑呢。”

“徐乐啊，人生苍桑几十年，我想跟你聊聊咱们过去的事情。”

徐乐听了之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丝喜悦。

“剩子，说实话你也挺不容易，你妈让车撞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能在炕上吃炕上拉的么？”

教导员怔了一下，细细品味着徐乐的话。

“哦……我妈，她还是当年的那个老样子。”

“唉！想开点儿吧，这谁也没有办法。对了，你老爸那法lun功现在还练着那么？”

“嗯，还在偷着练。”

教导员的笑容有些僵硬，而徐乐的表情却依旧安宁平和。

“去年你拐卖街坊瞎老头孙女的事，不是被判了八年大刑么，怎么这么快就把你丫给放出来了？”

“啊？”

教导员闻言，不由得把自己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硕大的疙瘩。

“哦，那是因为……后来我得了绝症，保外就医了。”

“哥们儿可真同情你，你说你们一家子怎么就能那么倒霉呢？还有你老婆，她跟着那个讨薪的四川民工跑了有五六年了吧？现在有音讯了吗？”

“别提她了……我老婆跟四川那儿连吃带住都不习惯，又自己跑回来了。”

徐乐长长地出了口气，又蠕动着双唇开了口。

“大剩，你他妈也太不容易了！那你儿子的精神病怎么样了，有点儿好转了没有？”

教导员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脸憋得通红，他愣了足足十秒钟都没有说出话来，因为他的家里确实真有一个智障的傻丫头。

“得了哥们儿，还是说说你的事吧，我家里的那点儿破事忒他娘闹心！”

教导员强压着烦躁的火气又坐了下来，因为那个玩催眠的老警察虽然也跟其他缉毒警一样强憋着笑，但在此时却向他做出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式。教导员摇了摇头，谁让自己被这个徐乐认定了就是张狗剩子呢？这真是一个晦气十足的角色，可此时此刻的他也只有咬着牙接着挺下去。

“徐乐，我听说你这两年跟着周庆，可够风光的！”

“谁说的，天天都刀光剑影，险着哪！”

“哪有那么邪忽，我才不信！”

教导员终于把话引入了正题。

“你不信？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么？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我们的手上？”

徐乐的表情显出了几分激动。

“你就吹吧，要不你就挨个说说，我一听就知道是真的还是你瞎吹的！”

“我瞎吹干嘛？永定河沉尸，你听说过吧？那就是我们做的……”

在场的人，不论是缉毒警还是刑警都已经不再笑了，他们屏住气息默默地配合着录音录像做笔录，每一个人也都被教导员的敬业精神所深深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