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林被对方的这个要求直接弄蒙了，他不禁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在国际上进行销售？”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我们只是收到了国内的通知，要求我们找到你，并且告知你这个消息一面你们跟国外签订了合同，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

对方的话说的很客气，但基本也等于是一问三不知，人家只是负责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至于为什么不行，那人家不知道。

不管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回国，并且搞清楚这件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侯大林订了最快的航班回到了京城，一下飞机，他就直接上了过来接自己的车子。

“搞清楚了吗？这件事到底是哪个部门传出来的？”侯大林一上车，立刻就对这边的工作人员问出了这个问题。

“侯总，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还需要时间进一步的验证，但是我们现在查到的消息，这个事情应该跟京二机有关。”

“什么？跟京二机有关？这件事跟京二机八竿子打不着，这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这下子，可是让侯大林吃了一惊。

“侯总，消息传来后，我们就从各个方面展开了调查，而新太平洋合资公司，就是我们调查的一个方向。毕竟，当初我们公司在成立的时候，就是借助新太平洋这块牌子办理的各种手续，从文件和法律上来讲，我们现在的公司，是属于新太平洋合资公司的一个分厂的。只不过我们现在这个分厂的规模要不总厂大很多而已。”

“不对吧，当初我们为了避免出现相互之间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已经从财务，到管理，甚至是账户都做了分割，原则上来讲，我们就是两家不同的公司。”侯大林也提出了这个疑问。当年的事情，是他一手操办的，这这些方面，他自信绝对没有留下对方控制自己的把柄。

“侯总，你说的这个当然没问题，但问题在于，当初我们的这个公司，却是是挂在新太平洋名下的。您也知道，从原则上来讲，我们是不能单独设立公司的。”

属下的解释，让侯大林感到一阵心累，是了，事实就是这么操蛋，他能有什么办法？不管他们的规模有多大，在法律上，他们也无法改变他们是一家挂靠公司的事实。

侯大林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对着那人点点头，让其继续往下说。

“侯总，我们知道的是，国外的外事人员知道咱们研发出了先进的五轴加工机床后，就给国内发了电报，然后国内的有关部门就联系了京二机。京二机的领导跟上级做了一次汇报后，没几天，这个消息就到了您那里。在国内，我们一直没打听到这个文件到底是哪个部门下达的。”

侯大林点点头，既然这件事涉及到了京二机，那就从京二机入手。他让人把车开到了新太平洋合资厂的厂区，直接找到了侯震。

“侯震，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侯大林这才非常的不客气，直接就对着侯震直呼其名了。

侯震此时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也显得有点儿颓废，这让侯大林的心，不免也揪了起来。

“侯老师，这件事，我恐怕无能为力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京二机的厂长了。撤销我职务的命令，昨天已经到了厂里，今天上午刚刚在厂委会议上宣布。”侯震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你被撤职了？为什么？”侯大林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其实震惊的感觉并不是很强烈。毕竟已经有了之前的事情做铺垫嘛，让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

“呵呵，侯老师，因为你们走在了京二机的前面呀！这证明了我对京二机的管理是不合格的，对你们的管理也是不合格的。”

“简直荒谬！咱们之间是个什么样的关系，这个谁不知道？你对我们有什么领导责任？再说了，我也没听说京二机遇到了什么大的问题呀？上级以这个名义撤销你的职务，这个理由可是不够充分的。”

侯大林还是清醒的，他如今对国内的这套企业的管理原则也是熟悉的很，知道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理由撤销这样的一个大厂的厂长。

除非……

“侯老师，当初你对未来的预判是准确的。我们厂新研制的数控机床，遇到了很大的瓶颈。一开始还是计算机方面的问题，后来通过外购，基本解决了。然后就是测量设备，控制器等等关键系统的研发。可是我们的这款产品还没有正式下线，我们的研发资金就已经耗尽。现在正在向上级申请后续的资金。可是我们的这个企业性质，又决定了我们很难拿到国家的外汇支持。

可就在这个时候，市场上的同类产品，价格就已经直接腰斩了。目前我们的处境变得非常的尴尬，继续投入资金搞研发，那真的不如直接买进口的成品了。因为就算我们搞出了国产设备，我们的价格也不可能比市场上卖的更低了。

可假如放弃了研发，不生产这种机型，我们前期投入的巨额资金，就算是白白的打了水漂了。

所以这件事，从上到下，都非常的纠结，非常的尴尬。我是这个厂的厂长，是第一责任人，所以我这个厂长决策失误，除了被撤职，还能干什么！”

侯大林听了侯震的话，心里虽然对这个侯震有点儿惋惜，但这件事他一点儿都不意外。

因为早在新太平洋合资公司定下这个机型的时候，侯大林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个京二机倒下的这么快，他们这一年都干什么了？两千多万美元就被他们给霍霍完了。

侯大林甩甩头，把这个事情抛去了脑后。他今天来也不是为了问这些事情的。

“侯震，我前两天在国外的时候被通知了，说我们新研发的五轴联动机床不能对外销售了。我听说这里面还有你们京二机的贡献，你能跟我说说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侯总，哈哈哈，刚刚有人说你到了我们京二机了，我一猜你就是来了这里，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啊。”侯震还没有开始说话，一个人连门都没敲，直接就推门而入了。一边走，还一边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侯大林都懒得起身，坐在这间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仰着头看着进来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京二机的技术处处长，秦明。

侯震看着侯大林的这个态度，再想想秦明现在的身份，也不想让侯大林和京二机的关系搞的这么难看，就主动给两个人做起了介绍。

“侯老师，侯总，这位你肯定认识，如今他已经被组织上任命为我们京二机的厂长了，同时也是新太平洋合资公司的负责人。”

“哦！那可是应该恭喜了，秦工如今当了厂长，那真是可喜可贺。”侯大林话虽然说的好听，不过脸上并没有一点儿要祝贺的意思，这个时候的脸色，反而更加的阴沉了。

秦明也不在意，他只是笑笑，就把这个尴尬给绕了过去。朝着侯大林伸出去的手，也巧妙的收了回来。

他坐在了厂长办公桌的后面，然后才对着侯大林说道：“侯总，刚刚我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谈话，对于五轴联动机床这件事，我大概知道一些。”

“哦！那还请秦厂长给我解解惑。”

“嗯，侯总，不得不说，你们分厂的技术能力却是非常强啊，短短的一年时间，就搞出了帝国主义国家向我们禁运的先进机床来。这可是直接填补了国内的空白啊，并且我还听说，你们的新型机床，还达到了国际先进的水平，这个荣誉，咱们新太平洋可是备受鼓舞啊。”

秦明没有说其他，先是给侯大林极其新厂带了一个高帽。

侯大林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盯着秦明，等着他的下文。

按说这个行为是极其不礼貌的，不过侯大林早在很久以前就跟这个秦明撕破脸了，这个时候，对方还什么关键的信息都没说呢，他绝对不会露出自己的态度。

秦明见侯大林不接招，也就只能继续一个人往下讲。

“侯总啊，你们的这个新型机床之所以不能对外出售，主要是已经被列为保密设备了，这种设备要首先被用于国防领域，所以基于保密方面的考虑，上级要求我们，暂停对外销售。”

“秦厂长，这就不对了吧。这种设备被用于国防领域我可以理解，我们也同样支持。但要说仅仅是这个原因，就不允许我们的这款机床对外销售，是不是理由不太充分？

秦厂长，你也搞机床的，当然知道在机床设计和技术应用上，他的针对性是非常强的，用于国防生产的机床，我们可以和用于外售的区分开来，这并不影响这种机床的销售，更加不会造成什么泄密。

假如照你这个逻辑，那造军舰的造船厂，岂不是也不能造普通货船了？那世界上那些造军舰的造船厂还不得被饿死啊。”

侯大林说的这个理由是十分充分的，这也是整个行业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不过很多事情，人们明明知道，缺还是有一部分人，利用种种的条件的制约，已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比如这个秦明，侯大林就不信上级领导问他的时候，他不知道这一点。之所以没有跟上级领导做说明，这肯定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果然，在听了侯大林的这个解释以后，秦明也只是微微一笑，一幅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看到侯大林直恶心。

“哈哈，侯总，你不要急嘛！这个事情，咱们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我是这么想的，你们的这种机床，确实是能够在国防领域发挥巨大作用的。支持国防建设，这是我们任何一个企业该做的事情。不过嘛，你也知道，你们的这个分厂，毕竟是有外资的背景的，这样重要的技术和装备，放在你们那边生产，这个肯定是不合适的。”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要把这种技术拿出来，跟别人分享不成？”

“不不不，不是跟别人分享，而是把这种技术交给有国防装备生产资格的工厂，进行这种专用设备的制造。”

“哈哈哈，秦厂长，你就直接说你们京二机有这种资格，而我们的利华机床厂没有这种资格不就行了！”侯大林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了，原来根儿在这儿呢，这个秦明简直就是想瞎了心了，想用这个方式，直接拿到这种机床的生产技术。

“侯总，这不是我说的嘛。你们的保密级别，却是是不够的嘛。”秦明在说这个话的时候，那个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是满满的优越感。

侯大林没有再直接跟他说其他的废话，而是又说了下一个问题。

“嗯，你说的这种方式，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不够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生产这种机床的技术，也不全都是我们自己研发的，还有一部分，是我们直接购买的国外的现成技术。对于这部分，那京二机要如何补偿我们？”

秦明一听有门儿，此时的心情就别提多高兴了！怎么补偿侯大林的利华机床，那是上级领导该考虑的事情，而不是他秦明。

“这个我可以向上级汇报，你放心，国家是不会让你们吃亏的。”秦明此时根本就没有得到上级的许诺，这个时候，他却是已经开始对侯大林许诺了。从他这个话的字面上理解，国家一定会出钱，补偿侯大林他们的这种支出。

但已经在国内做了好几年的侯大林，怎么会想不到，就算是给他补偿，最多就是用人民币进行一定的经济补偿。可是仅仅是一个限售，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就是致命的。

这还不算，等类似京二机这样的企业，如果真的拿到这种技术的时候，就会发现，仅仅有了生产图纸和技术资料，就想要做出这种设备来，那是远远不够的。

侯大林都能想的到，他们将来还要想出各种办法，弄走自己的生产设备，弄走自己培训好的工人，更甚至，连他的专业厂房都不会放过的。

真的不要怀疑他们的能力，在这个时候，侯大林的公司，也只是挂靠在合资公司名下的一家企业，人家真的要这么做，那真的是有的是方法和理由。

关于这些，侯大林只是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想通了。

他这个时候缓缓的站起来，然后对着秦明笑笑，说道：“秦厂长，关于这个机床吧，老实说我们根本就还没有完成最后的设计，更是连试生产都还没有进行了，现在说研发成功了，还为时太早啊。”

这话一出口，让秦明一愣。嗯？什么意思？

“不对呀？外事部门的人说，你们已经在国外展开销售谈判工作了，怎么可能是还没做出来呢？侯总，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的。你们要是没做出来，就对外做这种宣传，那是要承担责任的。”

“秦厂长，谢谢提醒啊。我们并没有进行谈判，更没有进行宣传啊！搞这一切的，都是合众国一家叫做DL咨询的公司，我们可没有直接参与其中。”

“你！你们。”秦明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侯大林竟然如此的“无耻”，直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侯总，这个事儿你可不能乱说，谁不知道，这个DL咨询就是你开的。”

“秦厂长，这话你可不能乱讲，DL公司的老板可是叫佟慧，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这……。侯总，不管怎么说，这种技术，你肯定是要交出来的。交给我们京二机，你们也并不吃什么亏。”

秦明有点儿失去自信了，这个时候，语气不自主的就软了下来。

“我们不吃亏，那国家可是吃了大亏了。秦厂长，你们厂去年的研发经费是多少来着？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就不用我说了吧。你想用我们的成果，弥补你自己犯下的错误，我告诉你，没门儿！”

侯大林经过跟秦明的接触，已经基本上把整件事情的逻辑搞清楚了。他已经断定，整件事就是这个秦明搞的鬼。不但把侯震给搞下去了，如今还想用他们利华的技术，给自己谋利益，为此不惜让国家利益受损，这种人，侯大林已经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了。

技术不行没关系，做人阴一点儿也没啥，但是你做坏事的时候总要有点儿底线吧！这种让所有人成为自己垫脚石的做法，真心是把侯大林给气到了。

关键是他还想让侯大林给他当垫脚石，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真以为能把侯震弄下去，成了一个京二机的厂长，成了新太平洋合资公司的负责人，你就能无法无天了？真当侯大林是吃素的？

侯大林只想跟他说，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